Silvia安歌

解锁一私货。

男主连名字都没有，不知可不可以打标签。所以两个月等它沉下去才放。

后半夜包车冲往天津，途中男子长手长脚缩在后座里补眠。忽然脸上一阵热风吹过伴着苦涩的臭味儿，他睁眼。身边的小姑娘正打开车窗猛吸气。一只胳膊跨过去把车窗关紧：“闻两下得了。”然后低头往编辑部发了条消息：距离现场五公里处开始戒严，并伴随刺激性气味。

王开复半夜十一点多刚刚出差回来，飞机一落地就发现手机里炸了。是真的炸了。微信页面一下跳出无数个红点，编辑部群更是刷了五千多条消息，天津滨海新区特大爆炸。

已经有人把视频传到网上，拍摄地点可能是个民建的窗台。漫天大火配着画外音的惊叹，突然一声巨响火焰喷薄，画面震荡跌进黑暗，惊叹变成尖叫伴随着玻璃破碎声。卧槽！即使隔着屏幕都让人下意识闪躲。王开复赶紧往编辑群打字：“我希望出一线。”

王开复符合人们对书生才子形象的全部期许，大多受访人都以为这是个谦和的记者，可惜他虎着呢。总编着实不放心，给他挂了个实习生拖油瓶，在路上就被踢开了：“分头跑，你去附近医院看后勤支援到位了没，然后盯着官方渠道，发布会会在最短时间内开，看他们怎么说。”

这个晚上几千人在梦中被爆炸冲击得头破血流，无数网站用户从围观到牵挂守着事件进展。下车时司机硬是不肯收钱，大难当前自发的声援最戳心。王开复在实习生肩上拍两下：“人家帮的不是你我，是觉得咱们在这儿还有用。”小姑娘把刚涌出的眼泪倒回去，抡起相机包一扛，跑了。王开复转身往第八大街走去——作战部队都聚集在那。他要去现场。

爆炸接二连三，火灾后第一批到场的消防员音讯全无。王开复手机里刚刚存了张现场图，一个消防员正在铺水带。头盔面罩下只露眼睛，王开复一眼就认出这个人。

两个月的时间算久么？不算。但六十多天反复想起一双眼睛王开复都觉得自己有病。那次是有家火锅店逃避监管大批使用液化气罐，被居民举报后把人家脊柱打折了。

要是个案，没收罚款就完事儿了。但记者接到爆料说这是个连锁店，全藏在巷子里，谁多嘴就报复谁。王开复暗访当天就撞见一家店着火，他一边报火警一边唾弃自己毛利小五郎——这下稿子有由头了。

描述完起火地点王开复问：“我能做什么？”电话那边大概没想到报警的人这么镇定，停顿一下快速警告：“马上撤离！”

王开复要是肯听话那是见了鬼了。当他刚把第三个煤气罐从现场抢出来，消防车怒吼着冲到。呼呼啦啦剩下的危险品一眨眼都被清理出火场，有个消防员抱着喷火的煤气罐出来，只露眼睛映着火光亮得惊心。火势被控制，这人忙碌间歇把隔在外的王开复一顿训，声音比电话里更好听，像金色的流沙。

消防车呼啸离去，一如来时的迅捷。留下记者先生好奇什么脸能驾驭那双眼睛。

滨海新区轻轨东海路站外的大钟，时间停留在了11点35分。

王开复又被隔离带拦在火场外，上次那个消防员失联了。这可不是跑“两|会”，他不能上去拉住那些官员做采访。但是好几个红色安全帽让王开复皱眉——到底谁是总指挥？！

附近居民不敢呆屋里，在远处马路边休息。“不少人受伤都去医院了。”“第一批消防员进去之后就又炸了，好像都没出来。”王开复问了几个人，心里越来越沉重，渐渐感觉喘不上来气。他发觉这不是心理错觉，空气里刺鼻的臭味有问题。他劝居民再离远点。

事发18个小时之后，政|府第一场发布会姗姗来迟。发言人一问三不知。

但是编辑部陆续收到前方报道：

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队第五大队共25人失联。

开发区消防支队副支队长王良牺牲。

爆炸的地点存放着硝酸钾、硝酸钠，这些东西遇热、碰撞都会爆炸，那地方已经被炸出一个大坑。

总编说：“开复，你应该知道这稿子活不了多久。”“让不让说，网信|办决定，但说不说，咱们自己决定。我就问您敢不敢发？”

总编揉了揉酸硬的肩膀，觉得还扛得住。发！

河北一家化工企业负责人坐不住了，亲自跑到天津港跟现场指挥部提供情况，说港口里还有700吨氰化钠！王开复端着盒饭不动声色听完消息，嘴里那朵西兰花嚼都没嚼被他生生吞了下去。救援的领导们想悄悄后撤指挥部的时候，新闻已经把氰化钠的事公布了，顺便告诉群众：这个仓库2013年过批的时候只是个小型危险品仓库，氰化钠的最大暂存量不得超过10吨。

稿子很快就被勒令下线。好，这篇下线，另一篇又上线。整个编辑部在保证自己能活着的最大限度上祚死，所有记者动用人脉把领导、专家、律师请出来做分析。

还有一波人坐不住了。消防员家属等不到政|府领导的任何消息，前六场发布会市|级领导一直没露面，于是跑到会场。王开复去向家属收集消防员身份姓名。一位母亲抓着他哭喊：“你采访我干啥！你们记者眼睁睁看着！”王开复扶着她一遍遍安抚。手机响了，实习生打来的，抖着声问他昨天采访了哪个支队，配图是谁。突然电话那边换了个声音，一个女人在哭：“那个张着嘴仰头睡觉的好像是我儿子！你能不能找到他！”

王开复羡慕极了，他说：“能。”

人家孩子做消防员是来救火的，不是盲目往火堆里填的。记者提问总指挥是谁，发|言人竟然说要回去问问。到了真正救人的时候舆|论并不糊涂，有群众支持记者在发布会上追问得理直气壮。装傻充愣粉饰太平这招失灵，现场加紧搜救。最终在距离爆炸核心地点50米的集装箱里翻出两个人，一个平民，一个穿着黑色战斗服。

两个人情况都不好，尤其消防战士烧伤严重，深度昏迷。

实习小姑娘见王开复出现在医院吓了一跳。开复老师手里拎着眼镜靠在手术室外揉额角，一扭头双目猩红，杀气腾腾。直到休息够了把眼镜带回去小姑娘才输口气。野兽好像回笼了。

幸存者受伤后的第十天，二次清创。

第十五天，恢复自主呼吸。

第十九天，生命生理指标恢复正常。

第二十三天，昏迷由深转浅。

第二十五天，第一次植皮手术。

在这些天里，事故现场十公里内的滨海喜来登、万丽泰达、溏沽区7家汉庭免费给市民提供简餐和休息场地。

医院里那些第一时间赶来维持秩序、提供后勤的上百名志愿者撤退。

当恐慌平复下来，人们发现距离爆炸地点仅一街之隔的津港公安局跃进路派出所更新一条微博：

“在”的能还在吗？“不在”的不能不存在。

天津港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队北港大队和跃进路派出所在同一条街上，两个办公楼爆炸后只剩框架。事故当晚十几位民警出警救援，与消防、交通一起成了损失惨痛的治安警。

北京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总队的执|法账号@首|都网警发布长文，向兄弟单位呼唤：你们在吗？我们，等着你们更新微博......

转发和评论都是：

-首警呼叫港派 ，首警呼叫港交。

-收到请回话！

-知道你们是在忙着执勤才没时间，等不忙的时候更一下博啊…… 

那只漂亮的手动了一下，王开复就在床边。他非说自己是家属，别的探望者被拦在外面，就他仗着跟胸外的庄医生关系好守在病房里。

王开复充满希冀地看着床上那个被绷带环抱的人睫毛颤抖，慢慢睁开眼。一下子房间里所有阳光都装进了心里，满满的失而复得。

重大选题没有事先汇报，负责人检讨，主要记者停职。

这下王开复有更多时间赖在病房里，把伤员照顾得无比周到。

病床上的人不能说话，不能活动。但当谁说他的战友牺牲时，他总不厌其烦地纠正：失联。不是牺牲。

王开复也帮着纠正：对，人都没找到，怎么能算牺牲呢。即使王开复私下去问过化学专家：爆炸中心温度极高，骨头的主要成文是无机物，理论上有可能汽化。

最后一篇事故报道被下线的时候实习生沮丧地来找老师，发现消防战士醒了！正就着老师手里的杯子浅啜。一声欢呼，又哭又笑：“还在！该在的还在！”

王开复怕她碰了仪器，让她小心点。小姑娘顿时来了精神，趴在床沿上向伤员揭她老师的底：“知道么，抢救完医生说你还活着，开复老师当场就晕倒了。我们都吓坏了。”顶着王开复满眼的警告也不肯停：“后来医生说他轻度疲劳，没有床位，还是人家医生让出办公室沙发给他睡了一天半才醒过来。”

“稿子写完了？”王开复板着脸阻止这姑娘。他还没把握戳破那层窗纸。

“什么稿？战斗不是结束了么？”小姑娘困惑：面前的生命就是大家一起抢回来的啊。

“爆炸的7号仓库2013年批|复建设，那附近2010年已经有开发商拿地建住宅了。是谁批准了那600米的夺命环评？”说话间王开复脸沉得能拧出水。小姑娘干净利落从床沿上爬起来，说知道了老师。

实习生出门，王开复深呼吸，心里念叨我停职了，剩下的交给她们吧。别管了。

“叮当当！”

床头响，王开复一低头，杯子掉在地上正滚过来。他这才回神，面前还有场解释不知怎么摆平呢！“我先…还要喝水吗…我先去打水。”

好好的记者，语言系统竟然不灵光了。王开复懊恼又忐忑：一个陌生人守了你大半个月，如今又听说他因为你晕倒……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非奸即盗。究竟怎么解释才合理啊。

王开复端着杯开门时脑子里还在编理由。病床上那人把听诊器连到了声频转换器上，

扑通。扑通。扑通。

稳健的心跳声让王开复这么多天来头一次有掉泪的冲动。但他懵着：这是干什么？

床上那人抿着嘴，笑意从绷带间透出来，手指去拨屏幕：“认识你一百天，天-天-心-跳。”

“啥？”

……

记者先生脑袋当机。傻在原地。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撞击耳膜，越发紧密。

我心跳漏出来了？不是。我不紧张。我不跳。王开复扶着胸口：那是谁紧张？

再去看病床上的人，王开复重启陈功

——从他那次抗煤气罐到现在，可不一百天么！